劉更另 (1929-2010)
院士簡介:
劉更另(1929-2010),男,湖南省桃源縣人,著名土壤肥料與植物營養學家。1952年畢業于武漢大學,1959 年畢業于原蘇聯莫斯科農學院研究生院,獲博士學位。1994年當選為中國工程院院士。先后任中國農業科學院土壤肥料研究所研究員、所長,中國農業科學院副院長,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員會評委,國務院學位委員會第二、第三屆學科評審組成員,中國植物營養與肥料學會名譽理事長。
20 世紀60 年代首次解決了水稻“坐秋”問題,揭示了磷肥防治“坐秋”的機理;70 年代研究提出施用鉀肥,實行氮磷鉀養分平衡原理,提高了綠肥田稻谷產量;80 年代揭示了亞砷酸根在土壤中的化學行為,為改良“砷毒田”提供了理論與方法;90 年代解決了紅壤地區旱坡地季節性干旱缺水問題。5 次獲得國家級獎勵,8 次獲得省部級獎勵。主編《中國農業科學》7 年,翻譯世界名著《化學在農業和生理學上的應用》,并主編《中國有機肥料》等著作。發表學術論文160 多篇,曾多次參加國際土壤界學術會議。
縱橫阡陌,翻山越嶺,滿懷堅定信念和火熱激情,用科學的力量改造一塊塊“鴨屎泥”,把惡土窮壤變成豐產良田。幾十年如一日,與低產田土相伴,不斷創新理論方法,用智慧的利劍破解一道道“疑難題”,為農業科學積累寶貴財富。
縱橫阡陌為大地豐收 ——記中國工程院院士 劉更另
在文學家的筆下,大地總被喻為撫育人類的“母親”,而劉更另卻是一位致力于讓大地母親到處“芳草鮮美,落英繽紛”的土壤肥料與植物營養學科學家。他一生縱橫阡陌,馳騁山野,為我國山區開發、南方紅壤和低產水稻田改良、耕作制度改革、山丘地區生態建設和農林牧業發展作出了諸多貢獻。
走出桃花源投身科學
劉更另,幼年原名劉賡麟,1929 年2 月生于東晉大詩人陶淵明筆下的湖南桃源縣,但在軍閥混戰、經濟凋敝的舊中國,農民之子要走出窮困的大山,只有靠父母節衣縮食。7 歲那年,劉更另踏上了求學之路,也從此走出了桃花源,終生投身于科學。15歲時,他與朱镕基在湘西山區國立第八中學高中部同窗兩年,抗戰后轉入湖南省立14中學,并于1947 年畢業。當劉更另躊躇滿志企求繼續深造時,他的父母卻沒能挨過苦難的折磨,分別在1946 年和1949 年撒手人寰。但劉更另還是靠艱苦努力,于1948 年8 月考上了國立武漢大學,并獲得獎學金。他靠著勤工儉學,苦苦支撐了伙食、醫藥、書籍等費用。在那段時間,劉更另開始接觸進步思想,參加了進步“讀書會”,這為他帶來了勇氣與希望,也使他看到了光明與未來。1948 年12 月,他被吸收加入了中國新民主主義青年聯盟,1949 年3 月,加入了中國共產黨,并積極參加了反饑餓、爭溫飽的學生運動以及武漢大學的“保校保產”運動,直到武漢解放。
1952 年,劉更另從武漢大學農業化學系畢業,三年之后,他被派往前蘇聯留學,并于1959 年在莫斯科農學院研究生畢業,獲得博士學位。之后,他來到中國農業科學院土壤肥料研究所,開始了一輩子與“土坷垃”打交道的歷程。
讓“鴨屎泥”變高產良田
廣大的農村和山區,是劉更另傾注心血最多的地方。他曾先后在湖南祁陽官山坪實驗研究28 年,在湖南桃源8 年,湖南冷水灘7 年,河北遷西20 年。在實驗站,最長一年工作342 天。為了研究山區的農業問題,他先后考察了武陵山、五嶺山、雪峰山、羅霄山、烏蒙山、峨眉山、太行山、燕山、沂蒙山、長白山、天山、阿爾泰山、昆侖山等。 為了研究燕山地區的水資源情況,劉更另從研究遷西縣的水庫開始,實地考察了遷西26 座大中小型水庫和上百個水池、水塘、灌溉渠道、河壩等,廣泛收集資料。他認為,大范圍調查、多點實驗、長期定位研究是從事農業研究的特色,只有建立把宏觀和微觀結合起來、把生物學和地學結合起來、把認識論與方法論統一起來的科學思維,才能更全面地認識客觀世界、更準確地了解許多農業技術問題的實質。 湖南省祁陽縣官山坪地處典型的南方紅壤地帶,土壤非常貧瘠。這里有一種鴨屎泥田,特別怕冬干,冬干以后來年插下秧苗老不轉青,不發根、也不分蘗,一直坐到秋天才生長,群眾把這種現象叫“坐秋”。其單產很低,一般只有100~150 公斤,群眾說:“一年干冬,三年落空”,“挑糞下田,不如泡冬過年”。這種田南方各省都有,總面積約有270 萬公頃。1945 年湖南曾遭大旱,第二年禾苗普遍“坐秋”,造成了駭人聽聞的大饑荒。
1962 年3 月,劉更另來到偏僻而貧窮的祁陽官山坪,投入到改良鴨屎泥田的科研中。在肯定施用磷肥防治水稻“坐秋”辦法的同時,他進一步研究土壤中磷素活動變化的規律,了解土壤中各種因素之間的關系,抓住磷素活化、泥團融化、生土熟化等幾個方面展開深入研究。經過大量的調查和實踐觀測發現:同一地形位置,鴨屎泥“坐秋”,黃夾泥不“坐秋”;同是鴨屎泥,冬干的“坐秋”,冬泡的不“坐秋”;同是冬干的鴨屎泥,插早稻“坐秋”,插一季晚稻不“坐秋”;同是插一季晚稻,氣溫泥溫低時插的“坐秋”,氣溫泥溫高時插的不“坐秋”;同是冬泡的鴨屎泥,帶冷浸的“坐秋”重,不帶冷浸的“坐秋”輕。這些現象表明:土壤中磷素的變化與土壤水分和泡水時間有密切的關系。土壤干燥過程中,隨著泥漿向泥團轉化,有效磷素被固結,蓄水泡冬可以增加有效磷30%~50%,多犁多耙也可縮短浸泡時間,加速磷素活化。施豬糞、壓山青,能防止磷肥固結,活化土壤磷素,豬糞和難溶的磷礦粉共漚,可以提高有效磷一倍左右。通過這些實驗,他總結出一些規律,即土壤中存在磷素有效化和無效化過程,即固結與反固結過程。泡水、提高泥溫、施豬糞、壓山青、多犁多耙,可以促進無效磷素向有效磷素轉化,是反固結過程;土壤干燥、降低泥溫、減少有機物,使有效磷素向無效態轉化,為固結過程。 通過化驗分析發現:冬干的鴨屎泥田磷素奇缺,速效磷含量只有5~10 毫克/ 公斤,相當于冬泡的1/4~1/5,用7.5 公斤過磷酸鈣沾秧根,每畝可增產稻谷52.5 公斤;用15公斤磷肥做面肥,可增產稻谷83 公斤。用什么辦法能使土壤磷素活化,泥團融化呢?實驗結果證明,綠肥不僅能增加土壤有機質和養分,而且對融化泥團和活化土壤中的磷素有特別良好的效果。經過一系列研究,劉更另總結出“冬干坐秋,坐秋施磷,磷肥治標,綠肥治本,以磷增氮,加速土壤熟化”的規律性措施。使用磷肥和種好綠肥,不僅是防治和改良冬干“坐秋”鴨屎泥的有效措施,同時也是改良黃夾泥、白夾泥等低產田的有效措施。官山坪大隊運用這些措施,水稻產量大幅度上升,1964 年祁陽縣推廣1.13 萬公頃,增產30%~50%,湖南省也大力推廣,據湘南湘中6 個專區不完全統計,推廣面積達20 萬公頃,約增產稻谷1.8 億公斤。
破解“疑難題”創新理論
磷肥、綠肥,為雙季稻的發展提供了條件,于是,雙季稻綠肥制度也隨之出現了。它可以更充分地利用自然界光熱資源,有效地提高復種指數和土壤肥力,使稻谷畝產大面積提高100~150 公斤。
然而,在推廣新種植制度過程中,劉更另卻發現了3 個新問題:第一個問題是:早稻產量比較高,一般畝產250~300 公斤;晚稻產量低,一般每畝產100~150 公斤。從光熱條件分析,晚稻生育期間有比早稻更優越的光熱空氣條件,造成低產,歸根到底還是土壤、肥料、品種和栽培技術上的原因。劉更另1974 年7 月向祁陽縣委、1976 年向衡陽地委寫了“力爭晚稻超早稻”的建議,并提出早插、早管、早追肥的關鍵措施。衡陽地委接受了這一建議,到1980 年,23.4 萬公頃晚稻連續幾年大增產,平均每年增產18.6%,晚稻總產由4.9 億公斤上升到10.8 億公斤。1983 年湖南全省實現了“晚稻超早稻”的目標。
土壤養分不平衡、不協調是劉更另發現的第二個問題。紫云英能固定空氣中的氮素,活化土壤中的磷素,改善土壤結構,綠肥田比冬水田耕性好,肥力高,種好紫云英,雙季稻一般能穩產在500 公斤左右。但從植物營養角度來看,由于紫云英養分不平衡,氮多而磷鉀少;每畝3 000 公斤的紫云英含有600 公斤稻谷所需的氮素,卻往往每畝只能收300 多公斤稻谷。同時,紫云英供應養分不協調。5 月上旬水稻分蘗需要大量養分,可是當時泥溫低,紫云英分解慢,滿足不了水稻分蘗猛長的要求,此時紫云英田的禾苗還不如冬水田來得快。但到了5 月底6 月初水稻幼穗形成和穎花分化期,由于氣溫高,紫云英分解快,供氮很多,禾苗猛長,無效分蘗大量發生,植株蔭蔽,禾苗退不下色,后期則落黃不好,病蟲害嚴重,癟谷空殼多,造成所謂“喜死人的苗,氣死人的谷”。經過一系列的實驗證明:在雙季稻綠肥制度下,一定要補施鉀肥,1975年劉更另給有關部門寫了《發展鉀肥生產、搞好氮磷鉀平衡》的建議,為雙季稻綠肥制度的鞏固與發展作出了新貢獻。 劉更另發現的第三個問題就是“水稻僵苗”。1980 年衡陽地區早稻“僵苗”達1.33 萬公頃,輕微的一般減產25~30 公斤稻谷,嚴重的顆粒無收。有人說是病毒引起的“矮縮苗”,也有人說是土壤潛育化引起的還原性物質毒害,還有人說是缺鉀引起的“赤枯病”。針對這個問題,劉更另進行了廣泛的實地調查和一系列分析化驗與田間模擬實驗,得出水稻“僵苗”是由于土壤有效鋅供應不足引起的結論,并闡明在堿性條件下,“磷鋅矛盾”,即土壤中磷酸根越多,綠肥生長越好,腐解還原勢越強,有效鋅沉淀越多,致使水稻嚴重缺鋅而“僵苗”。而每畝施用硫酸鋅1~1.5 公斤,就可以解決“僵苗”的問題,每畝增產稻谷23.3 公斤。1981—1982 年衡陽、零陵、邵陽推廣面積5.06 萬公頃,增產稻谷1 335 萬公斤。
1975 年6 月,劉更另到湖南常寧縣考察抗旱情況,發現有一片稻田土壤開裂,水從旁邊溝里流過,群眾就是不澆水,禾苗旱成凋萎狀。劉更另想這“舉手之勞”的事,為什么農民不干呢?一打聽,才知道這種田就是不能澆水,讓它這樣干著,每畝還可以收80~100 公斤稻谷,如果一澆水,馬上死苗、顆粒無收。老農還引出一系列有趣的故事:“有一年大旱,路旁的禾苗都干枯了,群眾晚上集會,打著燈籠火把,有人不小心,把火把丟在田里,燒著了半畝田的禾苗,沒過幾天被燒的禾苗反而發出新苗,抽穗結谷,每畝收稻谷兩百斤,沒有燒的顆粒無收。這種土就有這個怪脾氣。”有一個村干部說:“1958 年我們這里修水庫,各地的民工在這里住,積攢了許多人糞尿。有人心想,有這么多人糞尿,還怕不高產?不料插秧以后,禾苗不僅不長,反而死苗,糞尿施到哪里死到哪里。”有一個老農說:“這里過去沒有種水稻的習慣,大量種的是棉花、柑橘、生姜、花生等旱作物,解放后,‘以糧為綱’,我們這里來了一個‘旱改水’,這樣才種水稻。”聽了這些,劉更另想這可能是土壤的問題,經過土壤化驗分析和模擬實驗,這種土壤含砷和鎂都在500 毫克/ 公斤以上,是砷的毒害。
為了解砷化物與植物的關系,劉更另與研究生一起研究了13 種植物與砷化物的關系。為了探索砷與磷、硫、硒各元素之間的關系,他們研究了砷與過氧化氫酶、超氧化物歧化酶、谷胱甘肽過氧化酶,分析了幾十種防治心血管病的中成藥,發現其中很多都含有劇毒的砷化物,最高的超過國際許可標準500 多倍。
這一研究本已超出了劉更另原來專業的范疇,但正是對這些矛盾現象的窮追不舍,使他獲得了意外的結果。國際土壤學會第13 屆代表大會上對此作了報道,引起同行極大的興趣,挪威科學院院長洛格教授對這些工作作了很高評價,而國內也已將其收入大學教科書。
長期實驗探科學規律
劉更另是強調和堅持基礎研究工作的積極倡導者與踐行者,他在湖南祁陽紅壤改良實驗站工作的28 年中,前前后后布置了許多長期實驗,截至2008 年,30 年以上的有6 個,25 年以上的有9 個,這些實驗對當地植被演替、生態重建、林業草業的發展積累了寶貴資料,從中總結出許多規律性的認識。 1975 年開始的“陰離子長期實驗”,迄今已30 余年,一共種了100 多茬作物,該實驗證明:在南方紅壤性水稻土中,長期施用含氯離子和含硫酸根離子的化肥,其離子在土壤中積累不多,也未發現其影響作物生長發育的問題,但氯離子和含硫酸根離子對土壤、對早稻、對晚稻和對籽粒、對營養體的作用卻有不同。而“三種紅壤熟化因子實驗”、“水稻高產綜合因子實驗”、“水稻種植制度長期比較實驗”亦有30 余年,劉更另利用這些實驗的材料培養了8 名碩士和4 名博士。
從1986 年起,在劉更另的倡導和主持下,全國建立了9 個土壤肥力和肥料效應長期監測實驗基地,包括東北黑土(吉林公主嶺)、西北黃土(陜西楊凌)、新疆荒漠土(新疆烏魯木齊)、華北褐土(北京昌平)、中原潮土(河南鄭州)、四川紫色土(重慶北碚)、南方紅壤(湖南祁陽)、華南赤紅壤(廣東廣州)、高肥力水稻土(浙江杭州)。現在,有許多實驗獲得了很好的結果。 這些實驗的獨特之處在于:它不是在一種土壤上的定位實驗,而是在不同土壤氣候帶上的多因素系統實驗;它不僅觀測土壤肥力的演變和肥料效應的變化,而且還探索耕作、栽培與作物生長發育的復雜關系。劉更另認為:堅持這些長期實驗,對我國農業生產、農業科學和土壤肥料科學有很重要的意義。
自1982 年開始招收研究生以來,劉更另先后為國家培養了2 名博士后、16 名博士、11 名碩士。他們或成為國家研究機構的主要領導或科研骨干,或是實驗站站長,有的已成為研究所所長,有的已成為博士生或碩士生導師,獨立主持國家重要研究課題。而抓生產問題,做基礎工作,用先進手段,攻薄弱環節,得綜合成果,出專門人才,正是劉更另幾十年農業科研成功經驗的切身感悟。 “阡陌交通,雞犬相聞”是陶淵明對隱士生活的無奈希冀,而讓祖國大地到處都是“良田美地桑竹之屬”卻是劉更另一輩子為之奮斗的征程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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